江然拿出照片,以及和前妻的结婚照,对着眼前不可置信的女孩说道:“我是你爸。”
江书瑶犹豫的接过照片,与眼前的男孩对照着,泛黄的照片颇有年代感,映着二十年前的父亲,可二十年前的父亲分明坐在自己的对面。
似乎是从未见过的人,却那般的熟悉,样貌,性格,动作姿态。眼前的人就像是年轻的父亲,这是没办法否认的事实,却也是不敢承认的事实。
她怀疑自己的老父亲是不是整容了,可这般年轻焕发的模样,与父亲的皱纹与几缕白发格格不入,纤细瘦削的身材,看着虽然瘦了些,却也不是父亲那种大叔模样。
这人真是她的父亲?莫不是父亲在外面的私生子?饶是兄弟姐妹也很少完全一样的,照片上的人也不可能以假乱真。
江然把手机放在桌上。
“你自己看看消息,我去做饭。”
江书瑶拿起手机,确实是父亲的,淘汰了近两年的手机。备忘录里是公司事务和生活琐事,通讯录里也是父亲的熟人,只是母亲的那里的备注并不是老婆,而是“谢婉晴”。
没有抖音,没有游戏。
点开消息,立即便看到了那一条奇怪的讯息,在输入框里甚至打着“学生”二字没有发出去。
放下手机,回头看着年轻男孩,他熟练的打开冰箱,挑拣着食材,嘴里时不时念着“这都已经冻坏了”的唠叨话。
系上围裙,打开抽油烟机,打火,热锅,倒油,炒菜,动作都是那么的熟悉,稍微一恍神,当真是父亲在做饭,定睛一看,也只不过是看起来贤惠的男孩子。
他还探出头来问她要吃多少。
饭菜上桌,还有盛好的米饭。
小心翼翼的吃一口,熟悉的味道,父亲做饭一直都偏咸一点,家人的味道是不能模仿的。在母亲那里待了十天,胡吃海喝几天山珍海味,新鲜劲一过,嘴里确实想念这股滋味。
这当真是他的父亲。
“你……你不吃么?”
江书瑶还是没好意思管同龄人叫爸爸。
“我在外面吃过了。”
“哦。”
江书瑶闷着头,不敢说话,试图在饭菜中找到老父亲的踪迹,现在的江然,与记忆中的父亲完全不像。
这样离奇的事,竟然这般淡定?江书瑶心里像是挠痒痒。
“你不是在你妈那儿么。”
“唔,我……”
“吃完再说。”
吞下这口米饭,江书瑶才说道:“马上要开学了,妈让我先回来,妹妹还没到时间,还在她那里。”
江然明了,电话里的声音只有晓灵,因为书瑶已经回来了。打电话没有打通,并不是看到了故意不接,而是在睡觉。
现在年轻人的作息真奇怪。他不想再多说什么,说了千百遍都不会听。
江书瑶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道:“爸……你变成现在这样,就没想过找警察,找医院么?”
“稍微想想也能明白,你爸惹不起那样的人。而且,这件事我没有任何头绪,不如先顺其自然。”
这么超自然的事情你能忍住不问问那个肇事者?江书瑶怀疑他戒过毒,居然这么能忍。
“那,你以后怎么办?”
“还没想好,我的事不用你操心。你快开学了,学费多少?”
不经意的被转移话题,她赶紧拿出手机,划出一个页面。
“一万二,在网上交,还有各种费用……”
“哪些费用?”
“住宿费,代管费,杂物费……”
“你要住校?”
“不住校……”
“那这些就不用交。”
好吧,骗零花钱的法子失败了。
江然却是突然发现一个问题。
“你换手机了?”
“干嘛,妈给我换的,她说我是大学生,不能用差了。”
江书瑶立刻就把手抽了回去,生怕江然变脸数落她。虽然年轻二十岁,但父亲的威严仍然影响着她。
哪知江然却是说道:“也是……大学生喜欢攀比,虽然我不赞同你去跟人攀比,但至少不能落在最下流,给你涨涨零花钱吧。”
攀比随时存在,虚荣心最是按耐不住,人们就喜欢比来比去,想要在某个地方高人一筹。若是有谁比自己低一等的,心底莫名其妙就会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。学校,同样是个小型社会。
“真的!”
江书瑶激动得跳了起来。
看着女儿开心的模样,江然难得的笑了一下,又催促道:“赶紧吃饭,我等着洗碗。”
“好嘞!”
稍微吃的有些饱,碗筷被江然拿去厨房。
江书瑶还是没有实感。
怎么看,也只是同龄人而已,同龄人在给自己做饭,给自己洗碗……
越想越好奇,恨不得拿起手机给那个肇事者问个清楚,可手机已经被江然收走了。
洗过碗,已经八点了。
只见他慢悠悠的摘下围裙,挂在挂子上,用另一个挂子的毛巾擦擦手,再坐到沙发上,打开电视,无聊的摁着遥控器,翻找着节目。
看起来怪怪的。
“书瑶。”
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。
“啊,我在。”
“明天我要出去租个房子住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我现在不方便和你们同住,也不要跟晓灵和你妈说我的事情。”
“为什么?”
江书瑶不解,这么大的事,为什么不告诉家人?妈妈还好说,为什么不让妹妹知道?
“别问那么多为什么。”
又是父亲的老三样,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了,别问,别说,别管。
“你想过新生活?”
江书瑶立即想到了消息里的内容。
“你想过新生活,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?为什么就一定要瞒着我们?”
她甚至想到,如果不是自己提前回来了,她根本不会知道真相。
“你就当我出差了。”
江然没有反驳所谓的新生活。
江书瑶急了,瞪大眼睛叫嚷道:“这么不负责任,你还是当爹的吗?”
家庭冲突往往是这样,刚才还能因为某些小事笑出来,下一刻就翻脸了,对于还没走出叛逆期的孩子更是容易爆发。
江然皱了皱眉,平淡地说道:“你十八岁,晓灵十五岁,都不小了,有什么事,你妈妈能照顾,我能做的就是按时给你们生活费,零花钱。”
“哪有这样的!”
“平时不就是这样吗?”
江书瑶顿时噎住了。
似乎,确实,是这样。
江然常常听酒桌上的朋友说,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。生了儿子的朋友总是一个劲的羡慕嫉妒恨,嘴上吹的厉害,但江然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小棉袄。
或许是工作拖累了生活,对女儿的关心太少,她们总是更偏向妈妈,离婚之后,便更加的没什么好脸色了。
一大一小加起来,养育了孩子十八年。不懂她们的心思,也不懂她们的兴趣。巧妙的是,她们也不让江然知道,同时也懒得去了解这个养育了她们十八年的父亲。
江书瑶磕磕巴巴的说道:“就算,不告诉妈妈,晓灵也有权利知道。”
“她那么闹腾,肯定会告诉你妈的,可能你也同样。”
江书瑶更急了。
不被父亲信任,又被戳中心思和想法,更糟糕的,是顶着这样一张年轻的脸说教。
“你才不是我爸,你出去!”
江书瑶气呼呼的说道。
江然瞄了她一眼,从公文包里拿出身份证,以及各种证书证明。
“那位肇事者明显有很大的能量,这些东西,比真的还真。同理,房产证在我的名下,法律上,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。”
这是我的房子,你让我滚出去?
“你!”
“听明白了吗,明白了就去睡觉。”
江然知道女儿根本不会睡的这么早,只是习惯性随口一说。
她看着眼前的青年,呼哧一口气,气呼呼的回到卧室,门摔的很响。
江书瑶慌了,也有些怕了,并不是真的怕江然把他赶出去,父亲对她们姐妹总是很包容。
可是,这毕竟不是苍老的,年迈的大叔,而是有着崭新未来的十八岁青年。
她已经不是不懂事的小女孩,她已经能意识到自己是在无理取闹的叛逆。
但正因为这样,江书瑶才会慌张。
叛逆,胡闹的一切基础,都处于江然是她的父亲,是那包容的老父亲,不会将她们弃之不顾。
供她们上学,长大,养育成人,每天早起晚归,放假期间还会中午赶回来给她们做饭,越是成长就越是理解他的伟大,艰辛。
她已经很久没和父亲吵过架了,准确的说,是父亲不跟她们吵架了。
就好似对某些东西失望,唯一留下的就只剩责任。十八年来,她好像从来没有回馈过。
这是一件非常恐怖,可怕的事,无条件供养你十八年,就因为你是他的女儿?
每每想到这里,江书瑶都会愧疚,有时会被偶尔起的叛逆小心思压下去,有时故意摇摇头将这些烦心事忘掉。
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,我可是他唯一……唯二的女儿。
但现在已经不能逃避现实了,他有崭新的身份,有崭新的人生,何必再拘泥于这个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家庭?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不听话,他完全可以去组建自己新的家庭。他已经是活了一世的人,到时候会有更漂亮的老婆,更听话的孩子。
越想越难受,越想越可怕,一口气压在胸腔,怎么喘都喘不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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